2016年7月1日 天氣:晴
關子鎮(zhèn)楊柳村駐村幫扶工作隊隊長 何永珠
衣服,本是人類基本需求,但在城市和山村,卻有著不同的追求。貧困村的人們,穿衣是為了更好地活著;而于市民,活著是為了更好地穿衣服。
如果沒有“雙聯(lián)”與精準扶貧駐村入戶的工作經歷,也許我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對舊衣物捐贈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周圍每有災情險情發(fā)生,捐款捐物機關干部一馬當先,責無旁貸。記得當年娘娘壩鎮(zhèn)洪水引發(fā)山體滑坡后,在積極參加單位組織的捐款的同時,我作為區(qū)政府機關工會主席,發(fā)動政府大院的14個部門全體干部職工捐獻舊衣物850余件。后來有知情人士說,那些衣服在鎮(zhèn)政府的洗澡堂里躺了幾個月后因發(fā)霉而被當作垃圾處理掉了,好心被當驢肝肺的感覺有如火遇冰般的寒涼。發(fā)動捐贈是我職責所在,但褻瀆全機關干部職工的真誠、善良與擔當讓人愧疚至今。
普遍認為,舊衣物捐贈純屬多余,但在帶領工作隊入駐楊柳村走訪貧困戶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山里貧困村的人們,長年不但要面對干旱、冰雹、霜凍、雪災、病蟲害的困擾,還要飽受貧窮、疾病的折磨。廣種薄收,勞力、資金、技術等嚴重缺乏;青壯勞力大部分外出務工;磚石、泥巴壘成的土炕、灶臺,柴草為主要燃料;老人孩子疏于照料,衣服殘舊不堪,穿的亂七八糟。觸目驚心的貧困,充滿期盼的眼神,是大山里貧困村貧困戶的統(tǒng)一標識。
就拿精準扶貧我入駐的關子鎮(zhèn)楊柳村來說,全村236戶1162人,其中:殘疾人34人,勞動力799人,80%以上的勞動力外出務工;精準扶貧貧困戶61戶282人,其中殘疾14人;65歲以上老人78個,年齡最大的95歲。0——7周歲52個,7——10周歲40人。
從人員構成分析,外出務工人員占總人口的55%。村里留守人員中殘疾人和喪失勞動能力的人員占23%,小學及學齡前兒童占20%,初、高中及大學在校學生未統(tǒng)計,這幾類不能參加擴大再生產的人口占留守人口比例高達50%以上?蓞⑴c生產致富的勞動力少,技術落后,因病、因殘、因學等方面需要供養(yǎng)人員多,這是貧困村再生性惡性循環(huán)貧困的主因,也是精準扶貧的難點。吃飽飯沒問題,但色、香、味及營養(yǎng)搭配無從談起;有衣服穿也沒問題,但僅限于遮羞和保暖的基礎需求。多數(shù)人衣著潦草不堪,在這里你從群眾衣著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季節(jié),孩子們短褲短袖,可部分老漢一年四季裹著黑色泛白的破棉襖,再從腰里用圍巾之類的東西隨便一捆。
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將人類需求像階梯一樣從低到高按層次分為五種。貧困村的人們對衣服的需求是滿足最低需求層次的市場,只要求衣服具有一般保暖、消暑、遮羞功能即可自我實現(xiàn);而對于生活在城市和條件較好的農村,衣服的意義早已超越了傳統(tǒng)的實用和審美價值,服飾已成為一種強烈的、可視的交流語言。一個人的衣著,可代表其社會地位、經濟地位、性別角色、政治傾向、民族歸屬、生活方式和審美情趣。服裝通過不同的設計語言塑造、越來越成為人們心靈與外界對話的形式。 “人靠衣服馬靠鞍”在物質極其豐富的今天,衣服對人的統(tǒng)治程度達到了空前的共識。需求層次越高,消費者就越不容易被滿足,對服飾美無限的追求,使得對舊衣物處置成為當下嚴重城市病之一而悄然出現(xiàn)。留著占地方,扔了可惜,送親戚朋友送不出手……
走進貧困村,那些鮮活的貧困現(xiàn)象觸目驚心,質樸、厚實、單純、善良的人們,并不是傳說或想像中“讓黨和政府給慣壞了的類型”。前不久,當我把朋友捐贈的財物在村里進行集中發(fā)放時,村民的憨厚表現(xiàn)一直在腦海中盤旋,每每想起就像剛剛打碎的極品瓷瓶,滿地散落著讓人痛惜的碎片。
活動現(xiàn)場260多件衣服,擺在了村委會大院里拼起來的幾張長桌上,讓村民各取所需,不到20分鐘便被拿的一件不剩。幾個年輕媽媽一手抱著孩子,另一只手忙著找合適的衣服,更有幾個媽媽把拿到手的衣服直接給孩子穿在了身上。還有往自己身上套了好幾件的。有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當他媽把件鵝黃色羽絨馬夾套在他身上時,他跑過來自豪地對我說:“阿姨,我有新衣服啦!”有個老太太把件棉布拼接工藝的長大擺裙子疊好拿上說,她女兒癱瘓在炕上好多年了,從來也沒穿過裙子,她渴望很久了,買一件吧,舍不得!也就一晃這么多年過來了,這件裙子夏天給她穿著在炕上既方便又好看。在衣服堆里,我發(fā)現(xiàn)有兩個胸罩和幾條短褲,心想:誰把內衣捐來了?感覺有點尷尬,但一轉眼就被兩個小媳婦快速地一人拿了一個裹進了挑好的衣服里……
這個地方真的什么都缺,不像大家想像的,村民貪得無厭,舊衣物會被唾棄。有個年輕媽媽告訴我:城里人條件好,娃又少,穿過的舊衣服,比她們從關子鎮(zhèn)集市上買的新衣服在質量、款式等方面都要好的多。
95歲的張自義是全村年齡最長的老人,耳聰目明,如果不是前段時間干活時不小心摔傷了腿,他依然是家里的壯勞力。我們進去時本來躺著的他趕緊坐了起來,激動地高聲吆喝孫子來倒茶水招待客人,當我把幾件舊衣服和朋友捐贈的錢分了100元給他時明顯感覺有點突然,一副受寵若驚、受之有愧的表情:“給我太浪費了,要不是拌了一跤這腿不能動,人還攢勁著哩,你們都是好人,應該去搭救莊里更可憐的人!黨和政府對老百姓越來越好了!”
現(xiàn)年67歲的崔潤球是個殘疾人,有較為嚴重的聽力障礙,妻子馮糶蘭50歲,有一條胳膊不能動,也是殘疾人,沒文化,他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徒四壁,兩口子對數(shù)字沒有概念,不知道自己家里有多少畝地,只知道陽坡有幾塊,陰洼有幾塊,都種了些什么,但不知道種了多少。胡亂穿著不知道什么人送的不合體的衣服,油膩、臟污,只是普通的入戶訪問,崔潤球還是淚水漣漣:“天爺爺喲,政策好的很!但我老?是個沒處用的頑貨,連累你們總是惦記著還得隔空來扶幫!”離開時,他跟在我旁邊絮絮叨叨:“感謝共產黨,感謝政府,對我這樣的下苦人這么好。狗狗(方言:孩子),省下東西幫助好人去,我們倆都是廢人了,干不了任何好事情還凈給黨和政府添麻煩!”
村支部書記張根成1.95米的身高,像北山峁梁上的電線桿一樣又瘦又高,駐村一年時間就見他穿過兩件外衣,夏季迷彩服,其他三季是那件不知穿了多久,早已磨的發(fā)白的過時黑皮夾克。當我告訴他有人捐贈衣服商量一下如何分配時,他高興地說:“何隊長,有沒有長一些的能不能給我?guī)准揖蜎]有尺寸合適的衣服!”第二天跟文書談起衣服分配的事,他也說:“太好了,首先給我們中共張書記弄件大的,堂堂一千多人村莊的書記,這么多年就沒見過他穿過件夠他長度的衣服!”
村民張福泰說:“為民多做善事不僅是個人美德。更是黨的光榮傳統(tǒng)。黨和人民不會忘記你們。加油!讓楊柳村以正義、善念而行”。 發(fā)自肺腑的信任和感激給了我們莫大的鼓勵。
水流原在海,日月不離天。社會各方面對弱勢群體的無私奉獻和關愛互助精神給了我們精準扶貧工作者帶領貧困戶向貧困宣戰(zhàn)的決心和勇氣。
看著我為精準扶貧的事一直忙前忙后,我先生也在活動前一天翻箱倒柜把自己的四季衣服全理了一遍,整出了一大包,甚至還把他最喜歡穿的幾件也要捐掉,我勸他留下再穿一段時間,他說:“素不相干的人都能從幾千里外往來寄,我作為精準扶貧者的家屬最應該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遠在濟南的趙淑娟女士說:捐贈舊衣物本是舉手之勞,沒想到還能幫助這些貧困山區(qū)的孩子!看到他們開心的面孔,有一種心痛的感覺!也許會有人說,這種現(xiàn)狀在中國有很多,靠我們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解決的。但是我還是相信如果人人都獻出一份愛,世界會變成美好的人間!如果每個人都用微薄的力量去幫助地域不均造成的貧困,這樣開心的面孔就會越來越多!
遠在貴州遵義市的張翅飛女士說:“幾十年來想幫扶弱勢群體,但因怕交給陌生人心意不達而一直沒能做成,現(xiàn)在有你精準到戶到人轉達,總算了卻了我一樁埋藏久長的心愿!看到他們誠樸的笑臉,覺得為他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為楊柳村貧困產婦捐贈過嬰幼兒用品的怡語女士說,她退休前也是鄉(xiāng)鎮(zhèn)干部,駐過村,對我講的貧困戶情況感同身受。許多人行善喜歡敬佛,她不迷信,但就想著力所能及地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求得心底的平和是她自己理解的“善”。
舊衣物捐贈,不足以讓一個貧困戶擺脫貧窮的艱辛與無奈,甚至在甘肅省《關于扎實推進精準扶貧工作的意見》及17個專項方案中,因為側重“造血”扶貧而找不到它的蛛絲馬跡,但涓滴之水,匯聚海洋,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一顆善良、美好的心靈帶來的溫暖與祝福,能激勵更多的愛心人士積極參與到精準扶貧的資源分配與平衡中來。從“穿衣”這個基礎需求幫起,能真正解決群眾生活困難,將精準扶貧落實到實處。
在炎夏里,來自四面八方的捐贈像清風,似花香,給需要幫助的人,帶來了溫馨與踏實;來自遠方的問侯和關愛更讓貧困人群體會到了祖國母親的博大寬闊。